驻京记者 杨丽琼
清朝的10位皇帝和几位后妃，在北京紫禁城里留下了22703件书画作品。这个准确到个位的数字，是2011年2月北京故宫博物院在建院80多年的历史上首次向社会公布的。
从顺治的描红习作、康熙抄写的唐人诗句，到慈禧写的“福、禄、寿”大字，溥仪笔下的花鸟，端康贵妃画的桃符，清朝帝后们的墨迹丹青，装满了紫禁城里的上百个描漆描金龙箱。1990年5月，深藏了上百年以至三百多年的龙箱被陆续开启，清朝皇家的书画往事，随着龙箱里书画作品的清点，向当代人铺展开来。
进入21世纪，故宫开展了历史上的第五次文物清理，历时7年彻底查清了180多万件藏品的“家底”。在这次地毯式的文物清理中，清朝帝后书画全部被编上了文物号。
日前，记者走进光绪皇帝幼年时读书的地方有着绿色琉璃瓦顶的紫禁城南三所，听专家们娓娓讲述故宫旧藏“帝后书画”的故事。
1、存放帝后书画的龙箱1990年打开
傅红展(故宫古书画部主任、研究馆员)：在这次故宫文物清理中，已全部编上了文物号并放入地下库房收藏的，有帝后书法18888件、绘画3815件。其中，乾隆皇帝一人的作品就占了一半，有10700多件书法、1600余幅画。慈禧的字画也不少，其中画作有527件。
1990年以前，存放帝后书画的龙箱基本没被打开过。这批书画中有不少作品水平一般，历来又有“代笔”的说法，因此过去一直被当成“资料”，清理、编目没有提上故宫的工作日程。
故宫帝后书画的清理工作于1990年启动。首先是改变收藏条件，从库房条件较差的祭神库搬迁到延禧宫库房。其次是将藏品分类。当时我们打开龙箱，看到不分册页、手卷、轴，都混放在一个箱子里，还有几位皇帝的作品卷在一起。我们先把它们按书法和绘画分开，再按年代顺序排入柜架并开始登记。1994年院里开始编写《故宫博物院藏文物珍品全集·六十卷》，帝后书画编目工作停止。
为了更好地保管文物，从1998年4月至2001年底，将延禧宫所藏的书画碑帖全部迁入地下库房。2002年重新开始帝后书画的编目工作。
编目工作是个非常专业、细致的工作，每件作品都需填写25项内容。随着计算机和影像技术的发展，编目过程都输入电脑。但要完成2万多件包括横披、字条、对联、斗方、匾额、册页、手卷、立轴、诗稿、圆光、屏风、扇面等内容的输入，还需要一定时间。
2、顺治“上、大”两个字的描红单页也是文物
傅红展：在清朝帝后中，书法比较好的是康熙、雍正和乾隆三位皇帝，其中字写得最好的当属康熙。康熙的字学明代书法家董其昌，不论是结构还是用笔，都大气磅礴，以骨力取胜。在故宫现存的书法作品中，有康熙书法540多件。康熙喜欢抄写唐人诗句，所选诗文意境优美。但紫禁城里没有留下康熙绘画的记载。
乾隆书法承袭赵孟?，他的书学改变了康熙时期崇尚董其昌的局面，开创了以赵孟?书法为主导的风气。乾隆书法用笔、线条均纤毫精谨，深稳秀逸，有接近赵书的遗迹，但整体上更趋向于自我，在清代书坛能独树一帜。乾隆书作内容多是他的即兴诗文创作，与他所喜欢的考证相关的作品也不少。故宫曾于2003年赴澳门、2005年赴英国展览，展品中有一幅颇受关注的行书长卷《喇嘛说》，整幅作品用笔圆润遒劲，尽显赵孟?遗韵，是1792年冬已82岁高龄的乾隆挥笔写下的，堪称清初诸帝在其边疆民族政策中谋略运用的集大成之作。
雍正的书法功力也很深。他30多岁当皇帝时，字已经写得很流利了。但他的书作仅留下来150多件，包括一部分他当王爷时的作品。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只当了13年的皇帝，另一方面是由于他非常勤政，没时间去把玩翰墨。况且，他的主要心思在国库财政，不在书画上。
顺治书法留下来700多件，主要是“上、大”两个字的描红单页和千字文、百家姓的临帖单页，未经装裱，每页的左边记有日期。他的描红单页，每一篇算一件文物。顺治还临写了不少佛家语、诗文、碑帖。他的立轴只有20多件。顺治6岁即位后，不断有朝臣官员奏请两位摄政王抓紧给小皇帝选老师，“及时勤学”，但这个奏请并未得到重视。顺治13岁亲政后，用他自己的话说，是“阅诸臣章奏，茫然不解。由是发愤读书。”
在顺治留下的书法习作中，时间最早的是顺治十三年的《千字文》习帖，说明他20岁还在描摹。他的书法形成时间，应在顺治十五年以后，也就是说他潇洒挥翰的历程仅三年时间。因此他留下来的作品数量有限，且主要藏于故宫，社会流传寥寥无几。这些作品保留了他最初的描红到最后独立创作的全过程，这在中国书法史上，是很珍贵的。这些习字帖同时也是研究顺治学习汉文化的历史资料。
文献记载，清皇室立储匣密藏的地方著名的乾清宫《正大光明》楷书匾是顺治御书，但其书法原作至今未见。
嘉庆书法留下来的也不少，但他的书画作品比起他的父辈就逊色多了。往后的道光、咸丰、同治、光绪、溥仪几位皇帝，书法修养也都很有限，并无建树。他们留下来的作品都很工整，但功夫都不深。溥仪的作品也就留下来几个大字。
后妃中能书画的主要有慈禧太后、隆裕皇后、香妃、珍妃、端康妃、敬懿妃、荣惠妃等，水平大都一般。其中慈禧写的“福、寿”大字留下来不少。
3、绘画作品大部分是乾隆和慈禧的
袁杰(故宫古书画部绘画科科长、副研究馆员)：满清统治者入主中原后，既保留了本民族骑射围猎的传统，又倡导研习汉民族诗文书画的风气。清皇室尤其注重皇子皇孙们的教育，因此清代皇帝大多能书善画。故宫现藏的清代帝后画作大部分是乾隆和慈禧的，尚未见到康熙、雍正、嘉庆的作品存世。有顺治绘山水4件、钟馗1件、墨竹2件；道光绘兰石10余件；咸丰绘山水4件、花鸟3件、马3件；同治绘1件梅花、松树盆景等静物摆设；光绪绘兰、竹2件；溥仪有20余件花鸟。
乾隆是一位诗、文、史、书、画无一不能的博学之士，他除了亲自创作，还广罗历代乃至当代名家名作。因而，乾隆朝成为中国历史上宫廷收藏书画最多的一朝。乾隆画作题材广泛，山水、人物、花鸟、蔬果都有，也临摹古画。画作修养虽不高，却很有韵味，其画以水墨小写意为主，构图简洁。存下来的乾隆画作主要都藏在故宫，社会上流传很少。
慈禧的字比画好。她努力效仿康、雍、乾三帝，常御笔“福”、“寿”、“龙”、“虎”字及绘画赐臣僚，以表器重和信任。在故宫藏画中，带有慈禧御印题款的绘画作品近千幅。她喜欢画牡丹、松鹤、梅竹、兰草、灵芝、寿桃等，笔法娴熟，色彩艳丽，多为工笔。画上多有题诗，寓高贵、吉祥、平安、瑞应之意。她还让各省督抚寻找有成就的女画家进宫，陪她习书作画。
故宫藏画中皇后嫔妃的画作还有：同治的敬懿皇贵妃，绘梅、兰、竹20余幅，光绪隆裕皇后绘牡丹、松、竹、梅36幅，光绪瑾妃绘朱笔判官、朱笔魁星及菊花等100多幅。
晚清帝后们常常提前把字画写好放着，等过年过节赐给大臣时再添名盖章。故宫现藏有700余幅无款字画，是还没来得及赐出的。
4、笔墨纸砚装裱皇家气派
赵丽红(故宫博物院器物部副研究员)：清代帝后书画所用的笔墨纸砚均制作精良，装潢考究，特别是康、雍、乾时期，书画的装裱更是富丽堂皇，极具宫廷特色。
御纸一般由杭州、苏州、江宁三大织造承办制作，每年各地也都有纸绢笺进贡，分为各色粉蜡笺纸、洒金纸、罗文纸，宣纸、旧宣纸、宋纸、藏经纸、侧理纸、镜光笺、竹青纸、梅花玉版笺、澄心堂纸、仿明仁殿纸等十多种。至今故宫藏品中尚未使用的各种纸绢笺有1万余件，除少部分为宋元明纸外，多数为清代制作。
清代内廷专设作坊“墨作”制作御墨始自康熙。地方每年也都贡墨，主要以徽墨为主。御墨除本色黑墨外，还有大量的彩墨制作。一般墨品上题名“御墨”，或年制款，如“大清康熙年制”。现在故宫还藏有明清时期的墨品5万余件，是研究中国古墨发展的重要实物资料。
清代内廷每年所需用笔数以万计。御笔制作种类丰富，极具特点。笔管材质有竹、木、漆、瓷、玉、玳瑁、骨、牙等，其中仅木管就有乌木、檀香木、黑檀木、鸡翅木、桦木、红木、楠木等多种。毛笔选毫也很讲究，兔毫、羊毫、兼毫、狼毫、貂毫、鬃毫都有。
砚也主要由内廷专设的“砚作”负责制作，有松花石砚、端石砚、歙石砚、紫石砚、澄泥砚、玉石砚、铜暖砚等。康熙时期，“砚作”所制松花石砚甚多，此后各朝均承袭制作，成为清代重要的御用砚品，也有鉴赏珍玩或赏赐使节或近臣等用途。乾隆时期制作有大量的仿古澄泥砚，多仿汉、唐、宋样式。其砚随形配有精美的嵌玉木匣。
装裱也设有“裱作”，所用的材料有绫、缎、宋锦等，上面或装饰有龙纹、凤纹等图案，也有寓意福、寿、吉祥等传统题材，如松鹤延年、太极老人图等内容。书画挂卷轴头除用名贵木材，也有用青白玉、象牙质地的。现在故宫所藏帝后书画卷轴头以木轴为多，当时内廷制作各种器物的下脚料，都会留下来用做书画轴头。
5、代笔的作品不太好区分
傅红展：帝后书画代笔的说法流传甚广。有说顺治的竹子是戴明说代笔的，有说雍正写字的代笔人叫代林。乾隆也有代笔。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一件乾隆款《三阳开泰图轴》，右上端有他自己的长题，上面写着：“仿明宣宗《开泰图》，花石则命邹一桂补之。”
可以肯定，帝后书画作品有代笔，但哪些作品是代笔，哪些完全出自帝后之手，还需细细研究。现在故宫的工作非常繁忙，还抽不出专人来研究代笔问题。就拿慈禧来说，谁也不好说她的画是什么样子，而且慈禧确实很刻苦地练字学画。因此只要落款是某位皇帝、后妃，或印是他的，我们的文物编号、登记都当作是他本人的作品。
袁杰：帝后书画作品代笔有多种情况。比如慈禧，《清宫遗闻》卷一记载，曾有三位女画家入宫为她代笔教她习画，其中浙江画家王韶因不习惯官场吹捧逢迎，很快被慈禧冷遇，没几年就离开了。而云南画家缪嘉惠则甚得她欢心，在宫中伺奉了20多年。慈禧作画，缪氏在旁观看指点，有时帮她补一条仙鹤腿，或在她的画上稍微补两笔；有时则是画个轮廓由慈禧去描、去点染。因此她的绘画作品代笔甚多。
(本版图片由北京故宫博物院提供)
